楊春華醒過來的時候，她已經在醫院裏。頭很疼，嗓子嘶啞，發不出聲音，卻依然努力說話：“事情……完結了？銀杏……找回來了沒有？”

嚴香菊抹了一把眼淚，說：“擔心這些做什麽。銀杏總能找回來的，這麽大的人了，還真的能被人賣了麽，再說我們又不是鄉下那種無知無識的人。你也別急。”

楊春華沈默了好一會，看著周邊的環境，這才反應過來，說：“這是洋人的醫院麽。洋人的醫院……要好多錢……”

說著話，又咳嗽起來了；嚴香菊急切說：“你少說兩句不成麽。都到這關口了，還在乎錢不錢。”

說著話，盧銀玲已經小碎步跑進來了，看著楊春華清醒過來，當下很歡喜，說：“春華姐姐，你醒了，我給你帶了小米粥來，我先餵你吃一點。”

楊春華就咧開嘴笑了笑，說：“我還要你們餵……有這麽沒用麽……”就掙紮著坐起來，只是手上乏力，才坐了一半就又要摔回去了；好在嚴香菊一把扶著，在楊春華身後墊了一個枕頭，才說：“姐姐你不要逞強。”

楊春華咳嗽完了才說：“我……怎麽一點力氣也沒有了。”

嚴香菊就將小米粥給攪拌了一番，拿著調羹舀了一口，放到嘴邊吹涼了，遞到楊春華嘴巴邊。

楊春華吃了一口，笑著說：“這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……”

嚴香菊就說：“我巴不得服侍你一輩子。你閑話少說。”

吃完了午飯，楊春華又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，睡醒之後，精神就好了很多。尹玉蝶一群人來了。看著楊春華精神奕奕的，連咳嗽都少了很多，都很高興。尹玉蝶就說：“你安心在醫院裏躺著，銀杏的事情也已經托人幫忙了，說是昨天被人捆了手腳上了去寧波的貨船，王伊春也交代了，是將銀杏賣給人唱戲……不是賣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。總不是最壞的結局。慢慢找，總能找回來的。”

楊春華聽著也很高興，只是想了想，又問：“各方面都要托關系，花了不少錢吧？還給我住這麽好的醫院……錢從哪裏來？我還是早點離開醫院吧，這地方燒錢……還是去抓點中要來吃。”

尹玉蝶眼神暗淡了下去，隨即卻笑著說：“活人還能叫尿憋死，總有來錢的路，你問這麽多做什麽。”

卻是邊上的盧銀玲，順口就說：“今天有一個穿西裝的大叔說是要將我們的劇院買走，說要給好多錢呢。有那麽多錢，春華姐姐您就放心在這兒住吧。”

楊春華臉色變了變，就問尹玉蝶：“你將房子變賣了？”

尹玉蝶臉色陰暗下來，說：“我……是對不起寧逸飛。但是……人總比房子重要。你也好，銀杏也好，都比劇院重要。那人叫張春芳，浙江來的，你也聽說過的……與我們之前也有些來往。”

楊春華喘了一口氣，說：“當年……買走銀杏，讓銀杏唱脫衣戲的？”

尹玉蝶說不出話。

盧銀玲說：“春華姐姐你不知道，當時你都暈倒了，巡捕房還扣著不放，因為那人說是你帶著銀杏姐姐走的，你就是涉嫌拐賣別人妻子的犯罪嫌疑人……王泰跪下來求，說他願意坐牢，讓你來看病……我們趕過來了，巡捕房的人還是不松口。折騰了好長時間，邊上那個穿西裝的大叔就看不過眼，給了一大把錢，那巡捕房才放人，我們才將你送到醫院來。”

楊春華說不出話。閉著眼睛休息了好一會，才說：“有一點不對。”

尹玉蝶臉色慘白，好久也沒有說話。嚴香菊想要開口詢問，但是想想又閉嘴。倒是盧銀玲按捺不住，就問：“怎麽不對？”

楊春華說：“……事情太湊巧。銀杏在我們劇院，也能掙錢養家……賣掉銀杏才幾個錢，三百大洋頂天了吧，哪裏及得上細水長流……那王伊春賣了銀杏，那一點錢拿來疏通巡捕房，不知夠不夠。”

尹玉蝶慘笑著說：“知道不對也沒有辦法了。人總比東西重要。”

楊春華也慘笑，說：“銀杏能不能救回來我不知道，我這樣的病癆子，救回來估計也好長時間不能幹活了……現在我們一群人，連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有了啊……”

楊春華撲簌簌流下了眼淚。一群人都流淚了。尹玉蝶終於低聲說：“人家老板說了，他買走劇院，我們還能給他唱戲。這日子總能過得下去的，你一定要好起來。我已經托人去買阿莫西林了，那是很靈的藥，買到就好了。”

楊春華說：“我要好好睡覺，好好休息，總不能讓你的錢白花……”

楊春華說“不能讓尹玉蝶的錢白花”，但是她終究還是沒有熬過去。那年的冬天冰冷刺骨，尹玉蝶多方托人去購買的藥終究沒有到來。抗戰期間，各方封鎖，即便是租界，這種救命的東西，也是千金難求。

楊春華去世的第三天，金錦田帶著容海川的叔叔來了。當初沙田元子留下一千多個大洋，謝柳生多方托關系，終於將錢送回了老家，送到了金錦田手中。後來謝柳生幾個人離開了上海，又輾轉給金錦田去了信。

此後容海川的家人收到了容海川的信件，知道容海川去做要命的事情了；又知道容海川已經在上海成親，娶了那個唱戲的姑娘，那姑娘現在已經懷孕。計算著時間，那孩子早已出生了。

於是就找到了金錦田，請金錦田一起去一趟上海。只是亂世之中，萬事都要謹慎，所以一直到現在才來。

海川的叔叔說：“宛央，你也知道的，當年你與海川好，我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反對的話。”

張宛央不說話。

海川的叔叔又說：“當年海川的母親性格是倔強了一點，但是海川這些年都不回家，我那嬸嬸老早也後悔了。這些年也不知哭了多少次。都是自家人，分什麽對錯呢。”

張宛央嘴唇動了動，還是沒有說話。

海川的叔叔又說：“你看小虎子都這麽大了，也總不能不讓他認祖歸宗。”

張宛央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。

海川的叔叔又說：“海川也寫信告訴家裏這件事，他也是希望你能回家的。”

張宛央垂下了眼瞼。

海川的叔叔繼續說：“紹興地面也很不太平，但是最近日本人也不大鬧騰了，家裏好歹有一點田地，還藏了幾斤糧食，總比在這大上海，今天不知明天的糧價格要好。”

張宛央撫摸著兒子的腦袋，輕輕嘆了一口氣。

海川的叔叔嘆了一口氣，說：“我那嬸嬸給小虎子做了好些東西，鞋子帽子小衣服都有……我這一次來得匆忙，只帶了幾件……你如果不回去，那些東西只能放著，過幾年孩子長大了，那些衣服帽子就再也用不上了。”

金錦田長長嘆了一口氣，說：“央央，我本來也沒有資格與你說什麽話……我將你們帶出來，卻灰頭土臉自己一家人回去，將你們全都扔在這裏……現在春華沒了，你不想回去看看你的爹娘嗎？——玉蝶，香菊，你們也一起回去吧。”

尹玉蝶搖搖頭，說：“我的爹娘都沒了。我還是留在這裏等寧逸飛吧。人家將房子留給我，我總要給人家一個交代。”卻對張宛央說：“央央，你還是回去吧。一家人有個照應也好。畢竟……留在這裏，靠著我們幾個女人，終究不知能不能護著孩子周全。”眼淚撲簌簌落下來，說：“我們……連大人都護不住！”

張宛央抱著尹玉蝶，抱著尹玉蝶，大聲哭起來：“我們幾個當初都是一起的，現在春華沒了，我又走了，你們怎麽辦？”

尹玉蝶就含著眼淚笑：“不是有香菊嘛，她要在這裏等常炳坤，我要在這裏等寧逸飛……你放心，我們兩個相互扶持，又有寧逸飛的房子住的，不至於流落江湖無家可歸。還有銀杏那些做豆腐的家什……我們都搬到小洋樓那裏去，真的不行，我們都賣豆腐吧。”

張宛央哭著說：“我怎麽能這麽不仗義！”

尹玉蝶拍著張宛央的脊背，說：“不是仗義不仗義的事情。你不單單是我們的好姐妹，還是容海川的妻子，還是你婆婆的媳婦，還是你兒子的母親……現在你要做一個好母親，做一個好媳婦，做一個好妻子，你最好還是回去……我們勸你回去，就像我們當時沒有阻攔張燕兒去寧波一般。”

張宛央帶著她的兒子，一步三回頭走了……紹興鄉下的日子也不好過，但是總比在這上海租界吃了上頓不知下頓在哪裏要好。何況在紹興老家，終究還有些親人可以依靠……無論這親人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好，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好。

尹玉蝶將整個劇院都解散了——事實上，當尹玉蝶將劇院轉賣給別人的時候，四鳳舞臺的姐妹們已經知道了這個結局，只是交房的期限還沒有到，所有的人都故意回避這個話題而已。

沒有人抱怨。有人就簽了新老板的合同，有人轉投其他老板，有人收拾著行李回老家。還有的人，幹脆轉了行。

新老板要留下尹玉蝶與嚴香菊。但是尹玉蝶與嚴香菊都沒有留下；心中明鏡也似的兩個人，實在不能在仇人的手底下做事。

那新老板也知道這一點，因此也沒有強求。

盧銀玲說：“兩位姐姐都走，我要跟著兩位姐姐。”

尹玉蝶反而勸說盧銀玲：“跟著我不一定能吃上飯呢。張春芳是一個有手段的人，你跟著張春芳，你身段好，唱腔也好，一定能很快就出頭的。”

盧銀玲小聲說：“不是說新老板坑了我們的劇院嗎？我不給新老板唱戲。”

尹玉蝶笑了一下，點了一點盧銀玲的小腦門，說：“你說什麽孩子話！這只是春華姐姐當初的猜測而已……說起來，人家還算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呢，雖然春華姐姐與銀杏姐姐沒有救回來。”

盧銀玲的眼睛就有些迷惘。

嚴香菊抱著盧銀玲低聲說：“你去給新老板唱戲不打緊，但是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。我們之前是頂頂幸運的，金班主是我們紹興老鄉，講究名聲，所以都著意保護我們。之後舞臺是我們自己的，誰也不能強迫我們做不樂意的事情。現在在新老板手下唱戲，一定要記著，不要與新老板單獨出去，不要接幾個小姑娘唱的堂會……等下與張春芳談的時候，我們幫你把著，將這些都寫進合同裏。”

盧銀玲低聲抽泣起來。

嚴香菊猛然說：“銀鈴要跟著我們就跟著我們了，頂多就是三個人一起餓死，那又有什麽？我們還有一些行頭，我們三個人組建一個舞臺……我們與之前一樣，在街上賣唱就是！找幾個舞臺搭夥跑龍套！我就不相信混不到飯吃！”

但是盧銀玲最終卻擡起眼睛，對兩人說：“我還是留在新老板手下唱戲吧……我要盡快紅起來，我要掙錢……我還要看著新老板怎麽破產。”

“……這不行！”尹玉蝶急忙將小姐妹一把抱著，“你不要存著這樣的心思。你去給人唱戲就安安靜靜唱戲。你不要有別的心思……很危險！很危險知道不？你還是跟著我們吧，頂多我們三個人一起餓死……”

因為太過著急，尹玉蝶已經語無倫次了。

盧銀玲擡起頭，眼神清亮有力：“姐姐……你別慌。我會安安靜靜地看著，安安靜靜唱戲……我不會做什麽的，我什麽都不會做，我娘將我賣給舞臺的時候就與我說，一定要活下去。”

尹玉蝶這才略略放心下來，卻交代說：“我們與新老板談一談，銀鈴要簽活契，隨時都能走的那一種。”

因為有著兩個姐姐幫忙談合同，張春芳終於對盧銀玲的合同放松了一些。而尹玉蝶因為名聲在外，也有人來談合約了。

尹玉蝶說：“我不唱小生了，我改唱花旦，你敢用我，我就給你唱。”

來人驚訝地說：“你的小生有那麽大的名氣了，你怎麽說改唱花旦就改唱花旦！”

尹玉蝶說：“我就要唱花旦。”

來人跺跺腳走了。可是走出去沒一會兒又轉回來，說：“成了，我的姑娘！你要唱花旦我就給你唱花旦！別人給都靠邊站！……但是你的花旦本事，要過關才行！”

尹玉蝶說：“你放心……我的花旦本事，當然是過關的。你不信，可以試著唱兩場再說。”

——尹玉蝶的花旦果然唱得很不錯，這事兒就算過去了。

新舞臺裏，嚴香菊說：“你為什麽要改唱花旦……唱花旦的收入又不比唱小生多。好多東西都要重新練起來……也麻煩。”

尹玉蝶說：“我唱小生，與我搭配的花旦——是春華。我的花旦是春華。永遠都是。”

嚴香菊不說話了，夜深人寂，夜風裏隱隱傳來撲棱棱的聲響，那是孤單的鳥兒在扇動著翅膀。

日子其實就是尹玉蝶掛在小洋樓門口的風鈴，雖然也曾努力想要制造一點聲響，但是後來卻發現，無論風大還是風小，那風鈴總是不死不活晃動一兩聲。

日子不算艱難，但是也不算很如意。日日只盼望遠方的人有信息過來，但是遠方的人始終沒有消息。

盧銀玲的名聲果然躥起來了，有人力捧她，有人在報紙上給她做大幅廣告，有人為她包場。有了多餘的錢，盧銀玲有空也跑到小洋樓來，與兩個姐姐抵足而眠，然後罵老板，說些私密的話。有時盧銀玲也會帶著她的小姐妹過來，盧銀玲唱的是花旦，與她搭戲的小生名叫肖丹丹，是一個臉蛋圓圓的姑娘，長得也很討喜。尹玉蝶也教盧銀玲與肖丹丹唱越劇，告訴她們：“不要努力模仿，要在學習別人的時候找到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。”

兩人都以為日子會這麽平穩地過去。她們每天閱讀著報紙，指望著抗戰勝利，但是戰事始終膠著；報紙上有著大量的花邊新聞，但是對前線的報道少之又少；而日本人的報紙，向來只能反著看。

報紙上的花邊新聞裏，漸漸有了一些令人焦躁不安的消息，都是有關盧銀玲的。

這些消息，仿佛就是一夜之間從地上冒出來似的；花邊新聞裏的那個盧銀玲，根本不是她們看著長大的那個盧銀玲：

越劇新秀盧銀玲夜晚私會神秘男子；盧銀玲遭正室扭打，臉上受傷；兩男子在劇院門口為盧銀玲決鬥；小道消息，盧銀玲陪夜，一晚上一百銀元……

這不是嚴香菊尹玉蝶看著長大的盧銀玲！

人是會變的，但是尹玉蝶嚴香菊相信盧銀玲不會變得這麽徹底。在四鳳舞臺裏，盧銀玲接觸的都是最純潔最正直的姑娘；她怎麽可能會變成這樣的人！

就是向來懶於動腦的嚴香菊，也一眼就看明白了：“這是有人在陷害銀鈴！是嫉妒銀鈴太紅了！”

尹玉蝶怒道：“這張春芳也到底是怎麽一回事，手下的人被這麽潑臟水了還沒有反應！”

嚴香菊急了，尹玉蝶也急了，兩人趕到了劇院，然而卻沒有見到盧銀玲，只見到了張春芳。

張春芳抽著雪茄，吐出了一個大大的眼圈，才慢條斯理說：“兩位姑娘，謝謝你對我們劇院的關心，我也努力想要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消息給壓下去，但是你也知道的，身正不怕影子斜，然而銀鈴這個姑娘這些日子的確走了歪路……我們想要澄清，都沒辦法澄清，等銀鈴回來了，你們幫我好好勸勸，與男人不清不楚不三不四總不是辦法。”

嚴香菊驀然就明白了，大聲說：“……不是什麽人故意在陷害銀鈴，是你在陷害銀鈴！銀鈴到底怎麽得罪你了……銀鈴，銀鈴！”

張春芳呵呵笑起來：“兩位小姐，這是我的劇院，不是你們撒潑的地方。你們也算是花邊小報最喜歡的人，等下給記者們看見了，寫一篇《越劇名伶當街撒潑》，名聲可就毀了！”

尹玉蝶站定了，聲音冷冷的：“你這是在威脅我們？”

張春芳翹著二郎腿，呵呵笑著說：“怎麽算是威脅呢？怎麽敢威脅呢？你們倆在上海灘也混了十來年了，也算得上是有名號的人物，上上下下認識的人算起來也有幾籮筐，我怎麽敢威脅你們？只是天下的事都鬥不過一個理字，你們跑到我的地方來，對我戲班子的事情指手畫腳，外人可不會這麽不避嫌。你說，記者們會怎麽猜？會怎麽編故事？”

嚴香菊還要說話，尹玉蝶拉著嚴香菊說：“我們先走。”

當然不能灰溜溜走，尹玉蝶走的時候，特特意放慢了腳步，在劇院晃蕩了一圈。

其實就是給肖丹丹傳信了。

晚上肖丹丹果然過來了，說著話就流下了眼淚：“銀鈴姐姐被班主霸占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。她又內向，所以不敢告訴我們。我們只是知道班主隔三差五就將她叫了去。最近有一個寫書的，經常來給她送花，說還要給銀鈴量身定制一出戲。銀鈴就與他多說了兩句，然後就與姓張的吵起來了。我們已經有兩天沒見銀鈴姐姐了，人家都說那姓張的將銀鈴姐姐關起來了，還有人聽到打罵的聲音……”

尹玉蝶當下再不遲疑：“香菊，銀鈴的合同是不是放在我們地方？我們趕緊翻出來。馬上就去找律師，花再多的錢都沒關系！一定要讓銀鈴解約，給銀鈴自由！”

——只是全租界，都沒有律師願意晚上工作。

只能硬生生熬到天明，終於找到了律師，簡單說了經過，律師收了錢，於是告訴說，可以找張春芳私下調解。

兩人坐上律師的車子，沖到了劇院，卻看見張春芳的車子就停在劇院門口，有人在叫“快快快”！

——然後三人就看見有人將盧銀玲從劇院的樓上擡下來——盧銀玲臉色慘白，滿臉虛汗，但是神智居然還清醒，看見兩人，居然還低聲叫了一句“姐姐”。

——醫院實在太遙遠太遙遠了。盧銀玲在路上咽下了最後一口氣，嚴香菊與尹玉蝶跟在後面，心已經凍成了冰。

茫茫然之間，聽見遠處傳來了報童的呼喊：“快報快報，日本天皇宣布投降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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